不知道,當我像她一樣六十二歲時,會不會還有勇氣和魄力跑去學外語呢?
我說的她,就是我上星期才開始執教的新移民英文班學生,名字叫秀子(姓氏不便透露吧),是班中最年長的一位。
記得開班前一周左右,中心主任喜孜孜地告訴我,說文法班有廿三、四人報名,大部份是新來港婦女,唯一例外的有兩個,一個是五十餘歲的男士,失業後正待業;另一個就是秀子了,她是新移民,退休人士。
聽到有六十二歲的學生,我先是詫異,後是擔心:試問一班學生年齡由廿六、七到六十幾都有,初次學人去教英文的我,自問怎能應付呢?
我就是帶著這份戰兢的心情去備課。
上周三,英文班開課了。看著一個又一個同學走進課室裏,我的心愈跳愈急。或者我太沒自信了,在十來廿多個太太面前,硬是自覺似個大學剛畢業的女生。為了掩飾,便強裝從容地作開場白,介紹自己、簡介課程內容……
不知過了多少分鐘,秀子才到來。因她遲到,在不多選擇下只得坐在班房中最角落的位置。我本不知遲來的她原來是秀子,只見她頭髮斑白,看去比其他同學滄桑和年長,便猜想她就是中心主任口中的退休人士。在我講授時,我留意到她一直表現得很茫然,那表情就如我在看一齣沒中文字幕的外語片時的模樣。
直到下課,我和中心主任便主動與她聊聊。原來她來學英文的原因,是想彌補年青時失卻的機會。她是中日混血兒,七歲前在日本,七歲後在廣州,然後讀至高中。她求學的日子,一直名列前茅,遺憾成長於中俄建交的大時代,學校只准學俄文,不准學英文。她黯然的告訴我:「我的英文程度只是懂得A至F。」
重提起四、五十年前的往事,秀子幾度淌淚,說幾句便停一會,把欲滴的淚水強忍著,然後續說她在文革時期回流日本的坎坷生活,怎樣重新學日語,怎樣靠開公車掙錢養家,怎樣認識現在的中國籍丈夫,怎樣積勞成疾,十年裏幾度厭病自殺而不遂,後來信了主,生命重獲了力量……
短短十來分鐘的分享,聽得我心有點酸。時勢可以造英雄,但也可以粉碎許多人的夢想與理想。秀子是幾億人中的其中一個傳奇故事。
秀子的人生幾許風雨,現在退休了,再度遇上學英文的機會,她笑說自己記性很差,英文字母記一個、忘一個,但我知道,她的堅持正是心靈的彌補,是夢想的重尋。
想到這裏,我這個哎也Miss便不敢輕率於每一課的預備工夫、每一個用心來報讀的學生們了。